又用利爪不停地揉搓着可爱的小脸蛋。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     「哦,陆陆,你醒喽!」      正当我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着,姑姑悄悄地坐到土炕的木沿上,温情脉脉地    注视着我,一只细嫩的玉手热切抚摸着我的面庞,梳理着我的头发,看到我怔怔    地望着小花猫,姑姑温柔地说道:「陆陆,小猫洗脸,一定会有客人来,嘻嘻,    这不,我的大侄子,来奶奶家串门喽。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贵客啊!」      「哎哟,你睡醒啦?」      听到姑姑的话音,一个身材高大、体格健壮、略微有些驼背的老妇人面带微    笑,一双慈祥的眼睛里充溢着无尽的爱怜,和善地问我道:      「大孙子,你饿了吧?」      老妇人一边亲热地问候着,一边用她那结实的、生满硬茧的、比普通女人略    显粗大的手掌轻轻地抓摸着我的脸庞。啊,奶奶,我依依稀稀地记得,眼前这位    老妇人,就是我的奶奶。奶奶贪婪地抚摸啊、抚摸啊,直把我抚摸得好难为情,    啊,好长时间没有人这么认真地抚摸过我啦,我的身体感觉着暖洋洋的。      还没容我回答,一只余温尚存的煮鸡蛋已经塞到我的手里:「吃吧,」奶奶    非常自信地说道:「刚煮好的,还热乎着呢!」      「嗨,这个老鳖犊子!」      我握着温热的鸡蛋正在发楞,土炕的尽头,传来爷爷那熟悉的,略带沙哑的    嗓音:「你倒是把鸡蛋皮给他剥掉哇,他咋吃呀?老鳖犊子!」      「爷爷,」      听到爷爷的话音,我扑楞一下跳起身来,握着热乎乎的煮鸡蛋,不顾一切地    扑向了我亲爱的、我敬爱的老爷爷:「爷爷!」      「嗷哟,挠哇!」      爷爷张开干枯的双臂,一把将我搂抱住,因过于激动,他喊叫的声音都走了    调,同时,瘦弱的病体剧烈地颤抖着:「嗷哟,嗷哟,嗷哟,……,大孙子,真    挠哇,还记得爷爷吶!……」话没说完,一串混浊的老泪哗地涌出爷爷那暗淡无    光的眼眶,爷爷即兴奋又伤感地抹了抹面庞。      望着热泪纵横的爷爷,我心里好生纳闷:挠哇!挠哇!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   呢?以前,在我家里,我也时常听爷爷念叨这两个字,从爷爷的口气和语调里,    我似乎觉得这两个字应该是一种语气助词,用来强调一些什么。      嗨,此刻,我没有心情去分析这两个字的确切含义,我搂着爷爷的脖子,非    常委屈地向爷爷诉说道:「爷爷,爸爸打我了!」      「嗯,挠哇,」      爷爷立刻停止了抽泣,表情严肃地望着我:「真的?这个兔崽子,你等他回    来的,爷爷一定好好地收拾收拾他,挠哇,……」      「来,大孙子!奶奶给你剥鸡皮,」      奶奶一边剥着鸡蛋皮,边指着身旁一位跟她几乎一样苍老的妇人对我说道:    「她是你大姑,」      「嗯,」      我满脸疑惑地盯着老妇人,心中嘀咕道:怎么,她,也是我姑姑,一个看上    去跟奶奶年岁不相上下的老妇人?老妇人似乎猜出了我的心事,她和蔼地冲我笑    笑,慢声细语地说:「大侄子,大姑老喽,跟你奶奶一样,已经成老太婆喽!」      「是啊,」      姑姑抚着我的肩膀说道:「大侄,以后,你就叫她大姑,我,」      姑姑指着她自己对我说:「你就叫我,二姑吧!」      「妈哟,」      在苍老的,与奶奶年数差不多的大姑身旁,坐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,一    只小嫩手怔怔地指着我,喃喃地问大姑道:「妈哟,他,是谁啊?」      「哦,」      大姑介绍道:「他,是你大舅的儿子,你的表哥啊,」      看到我望着小女孩发呆,二姑对我说道:「嘻嘻,她,是你大姑的老闺女,    你的表妹,小蒿子!」      「嘿嘿,」      我冲着表妹小蒿子笑了笑,觉得她的名字很可笑,小蒿子冲我挤了挤圆浑浑    的大眼睛:「哟——,」      「她,」      我正与新结识的表妹小蒿子,面对面地挤眉弄眼着,奶奶轻轻地拽了拽我的    手臂,我转过头去,这才发现,在土炕下边,站着一个年龄与我相仿,个头稍稍    高出我半头、脑袋后面梳着两条乌黑发辫的小女孩,奶奶指着她,对我说道:「    大孙子,她,是你的老姑!」      豁豁豁,我的老奶奶啊,你是不是搞错了?你真是老糊涂了,简直是糊涂透    顶,不可救药。与你年纪差不多的老妇人,你让我叫她做大姑,这,也就罢了,    我——,认了。可是,就她,如果我没猜,她很有可能还没有我姐姐的年龄大,    这,也让我叫姑姑?还什么老姑、老姑的吶,嗨嗨,这是哪跟哪啊,唉,全乱了    套。      「大侄子,」      还没等我开口,一直默默地站立在土炕边的小女孩,听完奶奶的介绍,突然    欢快地张开手臂,热情地握住我的双手,同时,张开小嘴,叭嗒一声,在我的右    脸上重重地吻了一口,然后,又一本正经地,非常得意地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对我    说道:「陆陆,叫我老姑,快叫我老姑啊,来,让老姑好好地希罕希罕你!」      说完,她又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左脸,顿时,一股股清香的、小女孩特有的    气味,热滚滚地扑进我的鼻息,我贪婪地作了一阵深呼吸,随即抹了一把脸蛋上    的口液,很不友好地嘀咕道:「不,」      我拚命地摇晃着脑袋瓜,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身材还没有姐姐高的,所谓的    「老姑」,我突然发现,她的下颌有些与众不同,比普通的小女孩稍显长些:「    不,不,你这么小,长得还没有我的姐姐高呢,我凭啥叫你姑姑啊,叫你大下巴    还差不多!」      「哈哈哈!」      满屋子的人,顿时轰堂大笑起来,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,叽叽喳喳的议    论起来:「这小子,好调皮!嘻嘻,」      「真够机灵的,一见面就给老姑起了一个外号!」      我发现,她们的话音以及语调,非常地特别,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,总是自    觉地或不自觉地拉着尖细的长声,尤其是她叫妈妈的时候,她们总是这么叫「妈    哟——,妈哟——,」乍听起来,很是别扭。      爷爷笑吟吟地拉着我小手:「大孙子啊,跟长辈可要有礼貌哦,怎么能给老    姑随便起外号呢!」      「这混小子,」      奶奶佯怒地教训我:「嘿嘿,这混小子,怎么能这样讲话,她是奶奶和你爷    爷的老闺女,你当然得叫她老姑喽!」      「那,那,」      我依在爷爷的怀里,顽皮地说道:「那,我就叫她大下巴姑姑吧!」      被我称谓大下巴姑姑的小女孩,受到我无端的羞辱,原本嫩白的脸蛋腾地红    胀起来,满脸的笑容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,代之而来的是一滴无比委屈的泪    水,在秀美的眼眶里直打转转,她恶狠狠地瞪了瞪我,然后一把将我推开,转过    身去擒着满眼的泪水飞速地跑出屋外。      「哎呀,」      咕咚,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一头撞在一个正向屋里走来的小脚老太太的身上,    老太太惊叫一声:「哎呀,这是怎么回事,菊子,你这是咋啦!」      「看看吧,」      爷爷耸了耸干瘦的双肩:「老姑生气了,老姑让你给气哭了!」      「我渴,我渴,」      我故意将话题引开:「我渴,我渴,……」      「哦,」      奶奶闻言,立刻迈起可笑的,脚面高高隆起的双脚,慌忙走出屋外,很快,    她端着一只让我直想发笑的大木瓢,走到我的面前:「给,这是奶奶新打上来的    水啊,快喝吧!」      我接过大木瓢,仔细地审视一番,望着黝黑的瓢底,我迟疑起来,认为有些    骯脏,然而,在奶奶亲热的目光之下,我还是张开嘴,勉强地喝了一小口。      我咕噜一声,将清水咽进喉咙管里,立刻感受到一股难奈的苦涩,我吧嗒吧    嗒一下嘴唇,望着仍旧一边指点着我,一边继续叽叽喳喳的人们,我突然觉得他    们的语调,与清水那苦涩的味道,何其相似乃尔。      哇,原来,常年喝什么样的水,说出来的话,便会不可避免地带着这种水的    特殊味道。      「五嫂哟,」      刚才被小女孩险些撞倒在地的小脚老太太双手轻抚着病态的,严重浮肿的面    庞,冲着奶奶嘟哝道:「五嫂哟,你看看,我是不是又胖了?」      「还行,」      奶奶安慰道:「还行,没有昨天严重!」      「哦,这是谁家的孩子啊,长得这么漂亮啊!」      听到奶奶的话,小脚老太太放下手来,她一回头,看见土炕上的我,便晃晃    悠悠地走到炕沿前,手扶着炕沿,目不转睛地盯着我,戴着小圆帽的脑袋非常可    笑地哆嗦着:「好漂亮的孩子啊,细皮嫩肉的,」      「我大孙子!」      奶奶自豪地说道,脸上扬溢着无尚的幸福之色:「我大孙子,我大孙子,我    大孙子,……」      奶奶反复嘀咕着,仿佛永远也嘀咕不够,末了,她终于收住口:「大孙子,    她,是你范奶奶,咱们家的房客!」      爷爷转过头,瞅了瞅窗外:「哎哟,日头都挺老高喽,我该打猪草去了!」      说完,爷爷将身体挪到土炕边,他刚刚低头拽过布鞋,突然又痛苦万状的干    咳起来,老迈的大姑说道:「爹,身体不舒服,就别去啦!」      「没事,」      爷爷坚持道:「不动弹动弹哪行啊,这么一大家子人,……」      「爷爷,」      我张着双手嚷嚷道:「我也要去,我也要去打猪草!」      「嘿嘿,小兔崽子,穿上鞋,走吧!」      「大孙子,」      奶奶劝阻道:「你刚坐了这么老远的火车,不累吗,歇歇吧!」      「不累,我不累!」      我尾随在爷爷的身后,走出屋子,当我迈过高近膝盖的门槛时,迎面而来的    一个大树根立即引起我强烈的好奇心,我瞪着眼睛呆呆地凝视着,大树根放置在    黑漆漆的灶台旁,胡须般的根茎尤如章鱼的触角,毫无规则地四处伸展着,那奇    形怪状的憨态,看得我心里暗暗发笑。      大树根的上端研磨得又平又展,又光又滑,中央放着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,    还有几根半截绿葱。      绕过硕大的树墩菜板,再次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,便来到奶奶家宽阔的院子    里,回头望去,是一栋高大的、青砖灰瓦的排字房,往前瞅去,秋天红灿灿的阳    光映照在硕果累累的、略显黄枯的菜叶上,几棵枝繁叶茂、老态龙钟的大柳树在    秋风的吹拂之下,大院的门口有一棵枝繁叶茂、老态龙钟的大柳树,柳枝随风飘    舞,哗哗作响,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什么。      大柳树的旁边,有一眼深不见底、竖立着一个奇特大辘轳的古井,井边有一    块用整块的大石头凿岩而成的蓄水池,里面有几件尚待洗涤的衣物。一条清澈见    底的小溪从院门前缓缓流过,十数只可爱的小黄鸭呱呱呱地唱着欢快的歌曲,悠    哉游哉地嬉戏着,我一步迈到由数块石板铺就的小桥上,冲着小黄鸭摆摆手,小    黄鸭们呱呱呱地报以热切的问候:欢迎,欢迎,欢迎我们尊贵的小客人。      走过石板桥,便是一望无际、苏缓迂回的沙石公路,路边伫立着一栋栋古朴    的,青砖灰瓦的民宅,公路的两侧栽植着整齐的大柳树,不知疲倦的鸟儿伫立在    柳树枝头,叽叽喳喳地喋喋不休,时尔成群在从我的头上一掠而过,顽皮地挑逗    着我:嘻嘻,来啊,来啊,来玩啊,这么高的大树,你能上来么?嘻嘻,你能抓    住我么?      「哎哟,」      我和爷爷刚刚迈上公路,对面走过来一个抱着婴孩的矮小女人,爷爷对我说    道:「大孙子,那是你三婶,这不,回娘家串门,回来了,三媳妇!」      说着,爷爷冲着又矮又瘦的三婶喊道:「这是才车火车啊,」      「哎,」      三婶答应一声,看到躲在爷爷身后的我,立刻堆起了笑脸:「哎哟,这不是    陆陆么?」      「快说,」      爷爷轻轻地推了我一把:「快叫,三婶好!」      「三婶好!」      「哎,好孩子!」      草草告别了三婶,我站在公路边,放眼望过去,一片片无边的金黄色尽收眼    底,刚刚被放到的玉米杆凄惨地悲泣着,一堆堆采摘下来的玉米穗,泛着黄橙橙    的金光。      薄薄的雾气弥漫着无边的大地,一群群劳作着的人们弓着脊背,好似朵朵云    块,缓缓地,井然有序地飘向远方,渐渐地消失在薄雾之中。      我跟在爷爷身后,踏着纷纷扬扬的玉米枯叶,迈过一道道根茬丛生的□沟,    在雾气的尽头,奇迹般地出现一条高高的堤坝,爷爷转过身来,爱怜地问我道:    「大孙子,累不累,能走动吧,要不要爷爷背你啊!」      「不累,不累,爷爷,我不累!」      「那好,」爷爷背着柳条筐,干枯的手指着眼前的堤坝,说道:「大孙子,    到啦,前面就是辽河喽!」      「冲啊!」      爷爷和我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堤坝下,我鼓起最后的一丝气力,大吼一声,    呼地冲上陡峭的土坡,爷爷笑合合地叮嘱着我:「哎哟,慢点,慢点,小心别摔    下来哟!」      「啊——,上来啦!」      我一口气爬上堤坝,兴奋得手舞足蹈,爷爷掏出小手绢,轻轻地擦抹着我汗    淋淋的额头,他指着脚下滔滔的河水,感慨万分地对我说道:「大孙子,这,就    是辽河!」      「哦,」      我拉着爷爷的手,默默地伫立在高高的堤坝上,秋风徐徐袭来,热情有加地    翻卷着我的发际,不拘小节地拥抱着我的身体,大大咧咧地吹拂着我的面庞。      我理了理散乱的黑发,微微低垂下头,脚下茂密的草丛沙沙作响,充满深情    地冲我摇头摆尾:来啦,你终于来啦,你知道么,你的根,在这里,在这条静静    流淌着的辽河畔。      凉意丝丝的秋风从我的身旁一闪而过,无情地冲击着脚下缓缓流淌着的辽河    水,泛起微微的涟猗,伴随着呼啸而来的柳树枝声,奏响起一曲舒宛悠长、深遂    如歌的行板,听得我胸襟荡漾,禁不住怆然欲泪:啊——,辽河,辽河,没有华    丽艳美的容貌,没有矫揉造作的妩媚之态,你是那么的纯朴,你是那么的深沉,    在油彩浓郁的秋色之中,无怨无悔地流向苍凉的远方,哗哗哗地、如泣如述地感    叹着人世间的苍海桑田、悲欢离合、世态炎凉。      ……                    (二)      「啊——,」爷爷扶着我的肩膀,指着缓缓流淌着的辽河说道:「大孙子,    往那边走,就是辽阳,……」      「哦,」     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,爷爷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:「往这边走,就是鞍山!」      「那,」      我指了指辽河的正前方:「爷爷,往那呢?」      「沈阳!」      爷爷答道:「往那,是沈阳,再往北,就是边外了!」      「边外?」      我迷茫地望着爷爷,心里感到很是困惑:边外?什么是边外,在家里,我经    常听大人提及:关内,关外的,我稀里糊涂地记得,我家住在关外!怎么,到了    爷爷家,到了辽河边,又莫名其妙地弄出来个边外来:「边外,爷爷,什么是边    外啊!」      「就是,就是,」爷爷含糊其词地答道:「就是,就是,就是你们家那,你    爸爸现在住的地方,就是边外,……」爷爷拽出雪亮的镰刀:「好啦,大孙子,    你自己玩去吧,爷爷该割猪草了。」      「大侄,」我正站在堤坝上,望着滔滔而去的辽河水,长久地发呆,默默地    思忖着关内、关外、边外的具体界限,身后传来较为熟悉的声音,我回头一看,    原来是被我羞辱得流下伤心泪水的老姑,她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上了堤坝,身后还    跟着一条大黄狗,吐着腥红的长舌头,摇头晃脑地向我走来,当它走到我的脚边    时,非常讨厌地低垂下脑袋瓜呼哧呼哧地嗅闻着我的鞋尖,吓得我本能地向后挪    移着身子。      老姑讨好般地踢了大黄狗一脚:「去——,一边玩去!」      然后,她安慰我道:「大侄,别怕,大黄狗是在闻你的气味吶,以后,它就    能记住你的气味,就把你当成自家人喽!」老姑拉起我的手:「走,咱们到河边    玩去!」      「小心,」      由于河堤过于陡峭,脚下的草丛因茂密而变得极其光滑,我的身体突然失去    了平衡,咕咚一声,滑倒在散发着郁郁浓香的草地上,老姑惊呼一声,死死地拽    扯着我,结果,也一同翻倒在草地上,我们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,咕碌碌地沿    着陡坡快速地翻滚而下,最后,慢慢地停滞在空气清新的河床边,我恰好压在了    老姑的身上。      我咧着嘴呆呆地瞅着身下的老姑,老姑也瞪着眼睛木然地瞧了瞧我,继尔,    彼此间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:「哈哈,真好玩,真好玩!」我继续压迫在老    姑的身上,感受着那份特殊的软绵,以及老姑那芬芳的气息,老姑呼呼地喘着粗    气,情深意切地搂着我,我则色迷迷地将小嘴贴到她的面庞上,老姑乘势张开了    珠唇,我们默默地亲吻起来,老姑那甘醇的口液,让我回味无穷,在这亲密的热    吻中,我渐渐地喜欢起老姑。      良久,我终于从老姑的身上爬起来,老姑似乎意犹未尽,她笑吟吟地坐在我    的面前,像个小大人似地整理着我的衣领,非常真诚地帮我系好散开的钮扣。      「哎——,」      老姑坐起身来,嗖地摘下一朵光彩耀目的小野花:「大侄,你知道这花叫啥    名么?」      「不知道!」我摇摇头。      「马蹄花,这是马蹄花!你看,她的样子,像不像马蹄子啊?」      「像,是有点像!」      「菊子,」      已经打完猪草的爷爷,背着沉甸甸的柳条筐走了过来:「老闺女,别玩了,    时间不早了,咱们回家吧,大黑猪一定饿坏了!」      「好喽,回家喽!」我和老姑手拉着手,欢快地跳下堤坝,我猛一抬头,突    然发现,在距离堤坝的不远地方,有一片稀稀疏疏的小树林,我立刻像只欢快的    小鸟,不顾爷爷和老姑的阻拦,一头飞进小树林里。      举目望去,寂静的树林散布着堆堆坟茔,在那些简陋的土堆前,歪歪扭扭地    竖立着粗制滥造的石碑,上面非常随意地镌刻着缭草不堪的字迹:×××之墓,    祖籍河北献县;××之墓,祖籍山东聊城;××之墓,祖籍山东诸城;……      「大侄,快出来!」老姑站在小树林外,胆怯地喊道:「大侄,别往坟茔地    里跑哇,里面有鬼!」      「大孙子,」爷爷放下柳条筐,喘着粗气,追赶到小树林里,看到我在一块    块石碑前发楞,爷爷拽了拽我的手臂:「走吧,大孙子,一个乱坟岗子,有什么    好看的,走吧!」      「爷爷,人死了,都埋在这里吗?」      「是的,」爷爷非常肯定地答道:「我们这疙瘩的人,死了,都埋在这里,    以后,爷爷死了,也得埋在这里!嘿嘿,这辽河边的所有人,谁也跑不了,折腾    来,折腾去,早早晚晚,都得埋在这辽河边!大孙子,」      说着说着,爷爷有些激动起来,他拉着我的手说道:「大孙子,到这来,」    爷爷将我拽到两个小土堆前,他一边指着土堆前的石碑,一边按我的脑袋:「大    孙子,快跪下,给你大太爷、二太爷,磕头!」      咕咚——,平日里对我疼爱有加的爷爷,连抚摸我的时候,都不敢用太大的    气力,对待我,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,时时刻刻都是小心奕奕的,可是现    在,在两座平平常常的小土堆前,爷爷突然猛一用力,逆发出一股我无法想象的    力量,不容分说地将我按跪在两座小土堆前,我跪在两座土堆前,怔怔地看了看    石碑上的字迹:张××之墓,祖籍山东莱州!      「大伯,爹,」      爷爷语音颤抖地说道:「你们的重孙子,给你磕头来啦,……,老张家后继    有人了!」      说着,爷爷开始按我的脑袋:「快啊,快啊,大孙子,给大太爷、二太爷,    磕头!」      咕咚—,咕咚—,咕咚—,在爷爷干干巴巴的手掌按压之下,我稀里糊涂,    极不情愿地给两座小土堆磕了三个大响头,末了,爷爷爱怜地将我拽了起来,我    仍旧望着两座小土堆,若有所思,可又说不清楚思忖了一些什么,听到爷爷的呼    唤,我瞅了瞅两座小土堆前的石碑,又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脑门,问爷爷道:「爷    爷,那,你死了以后,在你的石碑上,祖籍应该写哪里啊?」      「哦,」      听到我的问话,爷爷不假思索地答道:「哦,这,还用问么,祖籍:山东莱    州!」      「那,爷爷,以后,我呢?等我死了,石碑上,祖籍应该写哪里啊!」      「嘿嘿,」      爷爷禁不住地大笑起来,轻轻地掐了一把我的小脸蛋:「小兔崽子,可别胡    说,你离死,还远着呢!再说啦,那个时候的事情,爷爷可就说不准喽!」      「唉——,」爷爷重新背起沉重的柳条筐,感慨道:「人啊,就像眼前这庄    稼一样,在这辽河边上,一茬一茬地生、生啊,又一茬一茬地死啊、死啊,生生    死死,循环往复,无止无休!」      「呶,呶,」      胆小如鼠的老姑闻言,拚命地摇晃着小脑袋瓜:「不,不,爹,我不想死,    我不想死,我怕死,我不想死!」      「嘿嘿,」爷爷拍了拍老姑的脑袋瓜:「好的,好的,俺老闺女不死,俺老    闺女不死,总也不死,总活着!……」      「汪,汪,汪,……」大黄狗不知什么时候提前溜回了家,此刻,正端坐在    院门口,见我们且走且聊地走过来,它摇着尾巴,不停地冲我们汪汪着。      「三叔,」还没走进院子,我便看见三叔手里夹烟卷,站在院子里,正笑吟    吟地望着我,我喜出望外,像一只幸福的小燕子,欢快地飞进院子里:「三叔,    三叔,」      「哈,」三叔啪地丢掉烟蒂,双臂一张,非常轻松地将我抱了起来:「大侄    子,我大侄子来喽!」      「嘿嘿,」      爷爷指着三叔身后一个年轻人说道:「大孙子,他,是你老叔!」      年轻的老叔很是腼腆,冲我微微一笑,便低垂下头,抡起铁锄,忙活起来。      「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……」      早已是饥肠漉漉的大黑猪,哼哼叽叽地尾随在爷爷的身后,拚命地高抬起肥    实的大脑袋,伸出腥红的长舌头,企图拽扯住柳条筐里的嫩草。      「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……」      哗啦——,爷爷身子稍稍向后一仰,哗啦一声,柳条筐滚落到了地上,大黑    猪顿时乐得心花怒放,一头扑到嫩草堆上,哽哽哽地啃嚼起来。      爷爷喘了口气,抹了抹汗水,坐在一条小木凳上,盯着大黑猪对我说道:「    唉,真不容易啊,大孙子,养头猪真不容易啊,现在这光景,特别困难,人都吃    不饱啊,猪就更没有什么好喂的啦,为了养这头猪,爷爷天天都要到辽河边打猪    草,唉,细细想来,这头大黑猪也真够可怜,长这大了,还没吃到一粒苞米吶。    嘿嘿,」      爷爷抚摸着大黑猪的肥胫,继续说道:「它已经三百来斤喽,到了腊月,就    能长到四百多斤,」      「哈,大孙子,今天春节,爷爷给你杀年猪,好好改善改善生活!」      「嘿嘿,」望着埋头狂嚼滥咽的大黑猪,我调皮的本能又显露出来,我顺手    抓起一根柳条枝,顽皮地抠扎着大黑猪的肥屁股。      「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……」      大黑猪摇了摇小尾巴,不耐烦地哼哼着:「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…」      大黑猪不愿忍受我无端的骚扰,丢掉所剩不多的嫩草,甜嘴巴舌,极不尽兴    地溜到奶奶家的后院,我也穷追不舍、死皮赖脸地跟了进去。      哇,一迈进奶奶家的后院,我顿时兴奋起来,望着一棵棵参天的大枣树,以    及绿莹莹的大甜枣,我乐得直拍小手,我看到墙角处有一根细长的竹杆,便一把    拽到手里,我抬起脑袋,眼睛死死地盯着绿枣,用竹杆狠狠地击打着,啪啦啦、    啪啦啦,一颗又一颗绿枣应声而下,毫不客气地砸在我的脑袋上,痛得我不得不    扔掉长竹杆,皱着眉头,摀任隐隐作痛的脑袋瓜。      「吱,吱,吱,叽,叽,叽!」      头上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鸟音,我循声望去,在奶奶家房后高高的山墙上,    结挂着一个令我垂涎的大燕窝,几只可爱的小燕子悠然自得地进进出出、飞来飞    去,我呼地站起身来,重新拽住长竹杆,准备一举捣毁小燕子的安乐窝,我双手    握住长竹杆,屏住呼吸,竹杆渐渐地袭向燕窝,我正欲做出狠狠的一击,突然,    一只有力的大手铁钳般地掐住我的手臂,我回头一看,是奶奶,她和蔼地对我说    道:「大孙子,这可不行啊,小燕子搭个窝,多不容易啊,你怎么忍心捣掉它的    家吶,大孙子,燕窝里还有一窝小燕子,你捣了它们的窝,它们住在哪里啊?」      听到奶奶的话,我扔掉竹杆,抱住奶奶的大腿,反复地央求着:「奶奶,奶    奶,快给我抓小燕子,快给我抓小燕啊!」      「大孙子,」      奶奶永远都是耐心地解释着:「陆陆,小燕子,是不能抓的!」      「为什么,」我不解地问道:「奶奶,小燕子为什么不能抓啊?」      「抓小燕子,会闹眼睛的!」老姑从旁插言道:「小燕子可不能抓,抓小燕    子,眼睛会瞎的!」      「不,奶奶,老姑骗人,我才不信吶,奶奶,我要抓小燕子玩!」      「大孙子,小燕子是绝对不能抓的,它们每年都来奶奶家串门,奶奶都认识    它们啦,如果奶奶抓了它们,明年,它们再也不会来奶奶家串门啦,陆陆,你就    站在院子里看吧,你看小燕子多好看啊,多漂亮啊!」      「哼,」      无论我怎样软磨硬泡,奶奶都毫不犹豫地坚持着她那绝对不能抓小燕子的基    本原则,气得我眼冒金花,无名的怒火全部倾泄到无辜的大黑猪身上:「我打死    你,我打死你!」我拎着长竹杆,满院子追赶着可怜的大黑猪,无情地抽打着它    那肥硕的身体,大黑猪呼哧呼哧地狂奔着,无可奈何地哼哼着。      「哈,」我终于将大黑猪堵在一处死角里,大黑猪嘴里冒着滚滚骚气,绝望    地瞪着我,我嘻皮笑脸地伸出竹杆,在大黑猪的眼前挑衅般地摇晃着。      「哽——,」情急之下,无处可逃的大黑猪索性一头撞开身旁的木板杖,咕    咚一声,翻滚到院外的小溪里,辟哩叭啦地挣扎起来。      「汪,汪,汪,」看到落水的大黑猪,大黄狗不知是可怜它,还是讥笑它,    冲着它不停地汪汪着,我又将怨气转移到了大黄狗身上,长竹杆冲着大黄狗一通    辟头盖脑的狂舞,把无辜的大黄狗抽打得嗷嗷嗷地哀鸣着,不顾一切地逃到公路    上,然后,再也不敢返回来,它绝望地站立在公路上,瞅着被我掀翻的狗舍汪汪    地哭泣起来。      「嗷——,」我美滋滋地扔掉到长竹杆,看到在窗台上闲逛的虎皮猫,我一    把拽住它的长尾巴,恼羞成怒的虎皮猫可不吃我这一套,它转过头来,嗷地吼叫    一声,利爪毫不留情在我的手背上划出一道痛痒难当的血印。      「哎呀,」老姑惊叫一声,一把拉住我的手臂:「哎呀,这该死的猫,看把    我大侄给挠的,」说完,老姑抓过一把烟灰:「来,抹上点烟灰,明天,就会好    的!大侄,以后,可别缭猫逗狗的啦!」      「菊子!」正在忙着烧饭的奶奶在屋子里喊老姑道:「菊子,快,给妈打瓶    酱油去!」      「哎,」      老姑应声跑进屋子里,很快便拎着一只空瓶子,向后院走去,我也随尾在她    的身后,当走到后院所的小角门时,老姑以大人般的口吻对我说道:「大侄,听    姑姑的话,别出去,有人打你哦!老姑打酱油,马上就回来的,回来后,老姑带    你玩!」      我捂着被虎皮猫抓挠得隐隐作痛的小手,呆呆地站在后院的角门处,老姑的   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。      「喂,」在小巷的斜对面,有十余个年龄与我相差无几的小男孩,其中一个    满脸抹着脏鼻涕的小男孩,手里握着一根自制的红缨枪,他得意地冲我挥舞着粗    制滥造红缨枪:「喂,你是谁啊,我咋不认识你啊?」      「陆陆!」我放开伤手,忘记了老姑的叮嘱,循声走了过去:「陆陆,我叫    陆陆!」      「你是老张家的啥人啊?以前,我咋没见到你啊?」脏鼻涕用查户口般的语    气继续盘着,我答道:「我是奶奶的孙子!我刚来奶奶家不几天,……」      「哈哈哈,」其他的小男孩子纵声大笑起来,以嘲弄般的目光,反复地审视    着我,脏鼻涕点了点头:「哦,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,喂,老张家的孙子,想不    想跟我们一起玩啊?」      「想,」我点点头。      「那好,走吧!」      于是,我不假思索地加入到这些小男孩的行列之中,将老姑的告诫,全然拋    到了脑后,跟在脏鼻涕的身后,一溜烟地跑出小巷。      ……                    (三)      “冲啊——,”      脏鼻涕红缨枪一指,我们呼啦啦地冲出小巷,跑到了村口边,在我目力所及    的正前方,突然闪现出一片波光鳞鳞的水面,“哇——,”我顿时兴奋起来,望    着迷人的水面,我不由自主地跳跃起来:“太好了,太美了!”      我非常自信地认为:这池塘,才是我的最爱;这池塘,是真正的世外桃源;    这池塘,是我精神上最佳的归宿。我不顾一切地跑到水边,激动不已地了望着开    阔的水面。      明媚的阳光照射着宽阔的水面,碧绿的水面反射着耀眼的鳞鳞波光,浸入心    脾的徐风从那清澈得超乎想象的水面上轻轻掠过,泛起阵阵极有节奏感的滚滚波    浪。      我幸福地低下头去,水底米黄色的沙泥以及形态各异的鹅卵石清晰可见;水    中欢快游动着的小鲫鱼尽收眼中;无数只可爱的小蝌蚪扭动着稚嫩的小尾巴,拼    命地追逐他们的青蛙妈妈;懒懒散散的河蚌张开可怕的硬壳,艰难地搬动着笨拙    的身体;狡猾的黑泥鳅躲在自掘的洞穴中,露出机灵的小脑袋,异常警觉地东张    西望;一排毛茸茸的刚刚破壳而出十余天的小黄鸭,娴熟地浮在水面上,叽叽喳    喳地歌唱着。      池塘的岸边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树林,和暖的微风吹拂着葱翠的枝叶,发出悦    耳的哗哗声,好似一首温柔的小夜曲,幸福的小燕子不知疲倦地在林间飞来荡去,    一面唱着优美的歌曲,一面给它们的小宝贝们寻觅着可口的食物;棕红色的大蜻    蜓象是马力十足的直升飞机,在齐腰深的嫩草葱中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。      我解开裤带,将裤子丢在水边,信步走进池塘,我的双脚淌着凉丝丝的水    面,溅起层层洁白的水花,一丝快意从脚掌传播而来,周身顿感清爽无比。      在纯净的池水里,我欢快地与鱼儿赛跑,深绿色的大青蛙引导着它的儿女    们,慌慌张张地给我让出一条通道,一对莫名其妙的圆眼睛,气鼓鼓地瞪着我这    个不速之客;笨拙的河蚌立即将硬壳紧紧地收拢住,企图把自己伪装成一块黑色    的鹅卵石,以躲避我的袭扰;黑泥鳅则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深不可测的洞穴里,    再也没了踪影;可爱的小黄鸭对我则毫无敌意,我们早已相识,它们是奶奶用温    暖的大手,一只一只地摸孵而出的,这些小淘气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天生的游泳健    将,在小池塘里跟我玩起水中捉迷藏的游戏。      我悄悄地淌到小黄鸭们的身边,伸出手去试图抓住它们,机敏的小黄鸭们一    头扎进深深的池水中,久久不肯露出头来:“哎呀,完啦,”我惊呼起来:“完    啦,奶奶的小鸭子全都淹死啦!”      “嗨,”一个小男孩嘀咕道:“没事,没事的,他们可淹不死,一会就上来    啦!”      小男孩的话音刚落,小鸭子们果然在距离我十余米远的地方重新涌出水面,    呱呱呱!呱呱呱!它们正在嘲笑我呢!      啊,潜水!谁不会啊,我在家里曾跟孙逊在洗脸盆里比试过,每次他都必败    无疑。小黄鸭们,你们仔细看好,今天,我给你们露一手。      我呼地扯掉了上衣,身子一沉,咕咚一声,没入水中。咕嘟嘟,咕嘟嘟,池    水毫不留情地灌进我的耳朵孔里,鼻孔里,我睁开眼睛,池水又向着我的眼眶里    冲击过来,我惊恐地张开嘴巴想喊奶奶,池水则乘虚而入,立刻将我的嘴巴充塞    得满满当当。      我使出所用的力量往水面上挣扎,“啊嚏,啊嚏,啊嚏……”我站在水面    上,拼命将嘴巴里、耳朵里、鼻孔里的池水喷射出去。      呱呱呱!呱呱呱!看着我这般窘态,小黄鸭们更加起劲地讥笑我。      我重整旗鼓,咕咚一声,沉入水中,再次冲向小黄鸭,突然,我的左腿感觉    到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。      “哎呀!”,我一头翻倒在池水里,抬起左腿一瞧,不看则已,这一看,登    时把我吓个半死:在我的左小腿上,附着一只足以令人昏厥的吸血虫,正拼命地    向着皮肤深处恶狠狠地叮咬着,“啊,奶奶,奶奶!”我本能地惊叫起来,同    时,大声哭泣起来。      “别怕,别怕,别哭!”听到我的哭喊声,小男孩们纷纷跑到池水边,脏鼻    涕扔掉红缨枪,非常老道地脱下自己的布鞋,用坚硬的布鞋底,狠狠地击打着该    死的吸血虫。      “这是大蚂蟥,专门喝人血!”万恶的吸血虫终于被脏鼻涕的布鞋底制服,    他喘着粗气,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:“以后,可别随便下河啦!”      “谢谢你,哥们!”我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腿,一脸感激地望着脏鼻涕:“谢    谢你,救了我!”      我的左腿,留下一块小孩嘴巴似的伤口,至今犹在。我难堪地站起身来,走    出池水,披上衣服,一瘸一拐地走进池塘边的小树林里,我手扶着一棵大柳树,    无意之间,抬头一看:“哇,鸟窝!”      “端了它!”脏鼻涕举起红缨枪,无情地抛向鸟窝,我一把按住他的手:    “别,别打鸟,奶奶说,打鸟不好!”      “哼,”脏鼻涕根本置之不理,红缨枪嗖地飞向鸟窝,一阵可怜的嘶鸣之    后,一只小鸟绝望地逃出坍塌下来的安乐窝,数枚晶莹的鸟蛋,噼哩叭啦地滚落    到柳树下的草地上:“哈,鸟蛋,鸟蛋,快拣鸟蛋啊!”      众男孩们哗地一声蜂拥而上,蹲在草地上你争我夺起来,我咬着指头,默默    地望着他们。      “叭——,”      突然,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,我转过头去一看,立刻惊得目瞪口呆,一只青    蛙正安祥地匍匐地路边,一个小男孩“叭——”的一声,一脚掌将其踩踏成一张    薄片。      “好狠啊,”我冲着他叹息道:“为什么这样狠啊,小青蛙又没有惹着    你!”      “哼,”小男孩则不以为然。      其他的小男孩听到我的话,鼻子一哼,似乎故意向我示威,纷纷炫耀他们的    残忍,只见其中一个小男孩扬起手中的弹弓,嗖地射向正在给孩子们觅食的小鸟    ;而另一个小男孩则拣起脏鼻涕的红缨枪,继续寻找鸟儿们苦心经营的巢穴;又    一个小男孩做出让我更为惊赅的事情,他拎着锈迹斑斑的铁条,将树林里一只只    可怜的小青蛙戳成一串,用火灼烤;而脏鼻涕将大纱布抛进池水里,将尚未成熟    的小蝌蚪一网打尽:“哇,拿回家,喂鸡去,……”      这些小男孩们对待无辜的、弱小的动物,手段之残酷,简直令我目不忍睹,    并叹为观止,尽管这些可怜的小生灵们,丝毫也没有妨碍到他们的玩耍和戏闹。    我站在柳树下,怔怔地望着他们那残暴的举动,心里开始讨厌起他们来。      “操你妈!”也不知为了什么,脏鼻涕与一个小男孩发生了争执,他挥舞着    红缨枪,恶狠狠地冲向那个小男孩:“耗崽子,我操你妈,我揍死你!”      “操你妈,”耗崽子丝毫也不示弱,他俯下身去,顺手拣起一条柳树枝,张    牙舞爪地迎接着脏鼻涕的挑战。      “哈,”众男孩无一人出面调停,纷纷围拢过来:“打啊,打啊,快打    啊!”一个黑脸男孩子煞有介事地往身后推搡着众男孩:“闪开点,别崩身上血    啊!”      眼前这一切,让我哑口无言:这在美丽的池塘边,却大煞风景地上演出一幕    又一幕丑剧:对待动物,他们丝毫也没有一点爱怜之心,欲将之斩尽杀绝而后    快;对待同伴,也无需讲任何道理,一俟发生矛盾,由拳头来决定一切!这太可    怕啦,这是最原始的,也是最野蛮的,当然,也是最有效的竞争方式。      “揍他,揍死他!”这是他们的口头禅,同时,也是他们的座右铭,几句话    不投机,必然拳脚相见,必定分出个你高我低。有战斗就会有牺牲,胜者王侯败    者贼,王者产生于敢于玩命、好狠斗勇者之中。成年之后,我的这些新结识的小    伙伴们,能成为王者的,简直寥若辰星,许多竞争者,要么残疾,要么丢掉性    命,要么远逃他乡,与他们相比,我真可以非常自豪地称谓长寿之人!      他们没有书,没有棋,更没有收音机,他们不需要这些破玩意,没有人讨论    国家大事,这对他们毫无意义。搞恶作剧、虐杀动物、相互斗殴、恶毒谩骂,构    成他们生活中的一切。      渐渐地,这些人将嘲弄的目标,莫名其妙地转向了向我:“喂,我说,他还    没有外号呐!”      “是啊,应该送个外号给他啊!”      “咱们这伙人里,哪有没外号的啊!”      “可是,应该给他起个什么外号呐!”      “……”      “去,去,”听到他们的话,看到他们仔细地端祥着我,挖空心思地捉摸着    送我一个比较贴切的外号,我顿时气便不打一处而来,我可不想忍受这无端的戏    弄,转身便往奶奶家走去:“你们太坏了,我可不跟你们玩了!”      “嘻嘻嘻,”众男孩不怀好意地冷笑着,将我围拢起来,你用柳条枝轻轻地    抽打一下我的脊背,他用挂着焦糊的死青蛙的铁条捅捅我的脚掌,而脏鼻涕则握    着红缨枪,横在我的面前:“想回家,没那么容易,”我真搞不明白,他刚才还    奋不顾身地帮我打掉身上的吸血鬼,使我对他充满了好感和感激之情,可是,一    眨眼的功夫,他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现出一副十足的无赖之相:“敢不    敢跟老子打一仗啊?”      “哼,”面对脏鼻涕的挑衅,我感觉到自己突然受到他的传染,连自己都无    法想像地粗野起来:“操你妈,有种的你别拿武器啊,咱们凭手打,老子不怕    你!”我拍着胸脯,仿佛像个宁死不屈的烈士,与脏鼻涕叫起阵来。      “哎呀,”脏鼻涕闻言,啪地扔掉红缨枪:“你挺横啊!”      “揍他,”众男孩嚷嚷道:“他不是咱们这疙瘩的,揍他,他是外地人!可    不能让外地人震住咱们啊!”      “是啊,如果让外地人把咱们给欺侮住,咱们的面子可就丢没喽!”      “揍他,”      “对,大财子,二孩子,四权子,上啊,帮着三裤子啊,上啊,你们可都是    姓卢的亲哥们啊,姓卢的,大家一起上,保准揍扁他!”      “快,别让这小子跑掉,快点把他围起来啊!”      “哈哈哈,打得好,打得好,大家散开点,小心崩身上血!”      “……”      “你们在干什么!”      我被五六个姓卢的亲哥们团团包围住,你一拳、他一脚地向我发起猛烈的攻    势,我顾了脑袋却顾不了屁股,在雨点般的拳头中,尤如困兽般地做着绝望的挣    扎,突然,包围圈外响起了老姑那清脆、圆润的叫嚷声:“嗯,你们在干什么?    为什么欺侮人,这么多人打一个人,真不要脸!”      很快,一个又一个卢姓亲兄弟,被一只少女柔嫩的手掌推搡到一边:“滚    开,一边凉快去,不许合伙打人,想打架就一个一个地单抠,一大群人打一个    人,算什么能耐啊!”      我停止无望的挣扎,呼呼地喘着粗气,转过脸来一看,嘿嘿,老姑擎着酱油    瓶,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面前,我好生感动。想起最初对老姑的不敬,我不禁惭    愧起来,我坐在地上,久久地望着老姑,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对老姑说些什么感激    的话才好。      老姑一个健步跃到我的身旁,一把拽住我那隐隐作痛的手臂:“大侄子,别    怕,老姑来帮你,我看谁敢欺侮你,”      豁豁,平日里,见到一条毛毛虫都要吓得屁滚尿流,光天化日,连辽河边的    祖坟地都不敢进去的老姑。今天,在一群与她年龄相仿,但却如狼似虎的顽童面    前,突然一扫往日之懦弱,握着嫩白的小拳头,咬牙切齿地吼叫起来:“喂,老    卢家的人,你们家最他妈的不讲理,怎么,想欺侮我们老张家的后代,来吧,今    天,姑奶奶跟你们较量较量!”      “哼,”脏鼻涕揉了揉酸麻的胳膊,带领着他的卢姓亲兄弟们,悻悻地走开    了:“哼,好男不跟女斗,谁跟你打架啊,说出去让人家笑话!”      “哦,你们还怕人家笑话啊,你们还有脸啊,那,你们合伙打人就不怕人家    笑话吗,过来啊,打啊,我陪你们打!”      “哼,不玩喽,回家吃饭喽!”卢姓亲兄弟冲着老姑做着种种可笑的鬼脸,    然后,一哄而散。      “大侄啊,你看你,……”老姑蹲下身来,一只手握着酱油瓶,另一只细白    的小手,像个小大人似地整理着我那被众男孩拽扯得皱皱巴巴的衣服:“哎呀,    真是的,怎么弄成这样啦,来,快点把这条袖子套上,嗨,完啦,你看,连扣子    都打丢啦,走,快回家去,老姑给你找个扣子缝上!”说完,老姑将我拽了起    来,像妈妈那样,握着我的手,走向奶奶家。      帮我缝好纽扣之后,老姑非常自豪地拎过一只小花口袋,在我的眼前轻轻地    摇了摇,立刻传来哗哗的响声:“走,老姑陪你玩!”      老姑拽着我的手臂,走到柴草垛的后面,她哗啦一声,将一堆白森森、光溜    溜的猪骨头倾倒在柴草上面,然后,坐到我的身旁,老姑拣起几块猪骨头,非常    灵巧地摆弄起来,只见洁白的猪骨头在她的手心里上下翻飞,直看得我眼花缭    乱,老姑渐渐停下手来,将猪骨头塞到我的手里:“大侄,你会不会玩啊?”      “不会,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玩意!”我摇了摇脑袋,老姑失望地望着我:    “那,咱们玩点什么呐!”      “嘿嘿,”看着眼前秀气灵灵的老姑,我突然想起与之亲吻时那滚滚而来的    芳香,不禁色心顿起,小手淫迷地触碰着老姑的胯间。老姑见状,一脸惊讶地瞅    了瞅我:“大侄,你,要干么?”      “老姑,让我看看呗!”我悄声嘀咕道,非常讨好地叫了她一声老姑。      一听到我亲切地叫她老姑,老姑幸福地微笑起来,看到老姑和善的笑容以及    怯懦的神态,我色胆陡胀,小手索性插进老姑的裤子里,老姑本能地用双手按住    了裤带,面色绯红,吱吱唔唔地嘀咕道:“大侄,这?”      “老姑,老姑,老姑,”我拽住老姑的裤带,一口一声“老姑”地央求起    来,听到我终于张开尊口,称她为“老姑”,老姑又是欣喜,又是自豪,她继续    按着裤带,一对懦弱的眼睛久久地望着我,而我,则死死地扯着她的裤角:“老    姑,老姑,让我看看呗,让我看看呗,”      老姑终于下定了决心,只见她缓缓地站起身来,在我热辣辣的目光注视之    下,红头胀脸地解开了裤带,我兴奋得再也不能自己,小手掌哧溜一声,便滑进    老姑那神秘的胯间。      ……                    (四)      “大孙子,大孙子呐!”院子里传来奶奶的喊声:“大孙子,菊子,菊子,    吃饭喽!”      “快,别摸啦!”听到奶奶的喊声,老姑慌慌张张地系上裤带,呼吸短促地    跳出柴草垛:“妈——,我和大侄子在这呐!”      一张方桌,放置在土炕中央,爷爷一家人围拢在桌旁,我咕咚一声跳上土    炕,爷爷亲切地将我拽到他的身旁,我抓起一块热气升腾的玉米锅贴咔哧咬了一    口,顿时感觉到又粗又涩,那苦溜溜、酸兮兮的味道,简直无法与香喷喷的白面    馒头相提并论。      看到我久久不肯咽下口腔里的玉米面,又看到我眉头紧皱的窘态,奶奶默默    地站起身来,摘下棚顶的小竹蓝,她小心奕奕地掀开花手绢,拽出一块小饼干:    “大孙子,吃这个吧!”我放下玉米锅贴,毫不客气地接过饼干,大口大口地咀    嚼起来。      从第一顿饭开始,我便再也没有啃咀过第二口粗涩的玉米面,奶奶总是能够    从她的小竹蓝里,魔术般地变幻出各种各样、非常可口的食物来:烙饼、馒头、    饼干、糖块、肉松、咸鸭蛋、……。      奶奶拎着小竹蓝,得意洋洋地拿出几块饼干递到我的手里,看到我香甜地咀    嚼着,仿佛是奶奶自己也在幸福地咀嚼着,那慈祥的面庞,露出甜蜜蜜、美滋滋    的微笑。      发现了小竹蓝的秘密之后,我再也不啃咀嚼玉米面,而是频繁地向奶奶索要    小竹蓝里面的食物。如此这般,未过三日,奶奶的魔术终于露了馅,小竹蓝彻底    告馨,这可真让奶奶好生难堪,她不知所措、无可奈何地在屋里踱起步子。      “老鳖犊子,你这么瞎转转有啥用啊,”看到奶奶的尴尬之相,爷爷没好气    地嘀咕道:“还不去鸡窝那看看,看看还有没有鸡蛋啦?”爷爷的话使奶奶顿然    省悟过来,她推开屋门满怀希望地奔向鸡窝。      “大孙子,你吃饱了么?”奶奶亲热地问道,见我点了点头,奶奶抱起了    我:“大孙子,吃饱了,就睡觉吧!”      “妈——,”老姑问道:“妈哟,我大侄在哪存啊?”      “存?”听到这个字,我又纳闷起来:存!这又是什么意思?老姑怎么把在    哪里睡觉,说成了在哪里“存!”啊?      “在我这。”奶奶一边帮我脱着衣服,一边答道。末了,奶奶又开始解她的    包脚布,一挨奶奶将层层黑布翻解开,我看到一双极其滑稽的大脚掌,奶奶的双    脚是那么的可笑,脚面高高地隆起,呈着极度扭曲的弓形,长硕的中趾不可思议    地搭在姆趾上,如此一来,在其脚尖处,便形成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小包丘。      我迷茫地问道:“奶奶,你的脚是怎么搞的啊,咋成了这样啊?”      “嗨,”爷爷不屑地说道:“你的奶奶小时候不听话,她妈妈给她裹脚,她    嫌痛,总是偷偷地解开,结果,慢慢地,便弄成了这副模样!”      “哦,”我突然明白过来,像奶奶这般年纪的老妇人,都毫无例外地长着一    双比孩童还要细短的小脚,走起路来,颤颤微微,如果刮起大风,可以非常轻松    地将其掀翻在地。      “奶奶,”望着奶奶那畸形的双脚,我突然想起一本小说里介绍过,旧社会    的女人,不仅要裹小脚,并且,没有名字,嫁给谁就随谁的姓,什么王氏、李氏    的,想到此,我笑嘻嘻地问奶奶道:“奶奶,你有名字么?”      “没有,”奶奶坦然答道:“奶奶没有名字,只有姓,奶奶姓赵,赵钱孙李    的赵!”      “嘿嘿,”爷爷从旁提醒道:“老鳖犊子,瞅你这臭记性,你怎么没有名    字,你忘了,土改的时候,你去分地,村长问你的名字,你说没有名字,村长不    是临时给你起了一个赵永芝的名字么,……”      “嗨,”奶奶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:“这算什么名字啊,除了分地时用过一    次,以后,就谁人没叫过这个名字,无论在家里,还是在生产队里,大家都叫我    老张太太!”      “奶奶,”我继续问道:“你念过书么?”      “哼,”奶奶撇了撇嘴:“早头,哪有女孩子念书的,大人们都不让女孩子    念书,女孩子早晚得嫁人,所以,是别人家的人,谁肯花钱供女孩子念书啊,大    孙子,奶奶是个睁眼瞎,一个大字也不认得!”      “谁说的!”爷爷补充道:“一个字不认识,那,你去城里做买卖的时候,    上厕所,是怎么分辩出男女厕所的啊!”      “哦,”奶奶苦笑道:“那两个字,我还认得,为了不上错厕所,我是硬憋    出来的!一看到那两个字的形状,我便能分清哪个是男厕所,哪个是女厕所!”      啪——,待全家人都接二连三地钻进了被窝,奶奶啪地关掉了小灯泡,屋子    里顿时一片可怕的漆黑,我木然地依在奶奶的身旁,望着窗外明亮的圆月,我突    然想起了妈妈,想起了妈妈的酥乳,以及温暖的胸怀:“妈妈,妈妈,妈妈,我    要摸咂!”      “哎哟,”奶奶无奈地嘀咕道:“孩子还是太小哇,离开妈妈就不行,孩子    想妈妈了,这,这,可怎么办呐!来,大孙子,摸奶奶的咂吧,什么,奶奶的咂    太瘪了,没有你妈妈的大?这,这……”      “来,陆陆,”二姑掀起她的棉被:“来,到姑姑这来,来,摸姑姑的    咂!”      二姑轻轻地将我拽到她的怀抱里,撩起了衬衣,将一双散发着青春香气的乳    房,拥到我的手里:“怎么样,姑姑的咂像不像你妈妈的啊,什么,像,嘻嘻,    那,你就摸吧!”      “哦,”旁边的奶奶殷勤地整理着我的被角:“大孙子,盖好喽,别凉着    哇!”      我贪婪地抓摸着二姑的酥乳,困意渐渐袭来,身下的土炕也慢慢地滚热起    来,早已习惯于睡木板床的我,无法适应这难耐的燥热,呼地蹬掉了棉被,露出    赤裸裸的身体,奶奶轻轻地嘀咕一声,帮我重新压好棉被,在奶奶家度过的第一    夜,我不停地蹬踹着棉被,奶奶则不知疲倦地,一次又一次地帮我盖好。      第二早晨,我顿感周身乏力,凉气袭袭,我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被窝里,任凭    奶奶和二姑如何呼唤,我就是懒得动一动,二姑掀起被角,细手刚刚触到我的身    体,立刻惊呼起来:“哎呀,妈哟——,陆陆的身子咋这么热啊,都烫手哇,不    好了,陆陆感冒了!”      “唉,”奶奶唉息道:“一定是昨晚踹被,着凉了!快,给他穿上衣服,赶    快去医院!”      “不,”当奶奶将我背到医院,望着医生手中冷冰冰的大铁针,我不由自主    地想起了金花,我立刻惊赅万状,拼命地挣扎着:“不,不,我不打针,我不打    针!”      “大孙子!”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糖球:“大孙子,听话,打一针,病    就好喽!”      可是,让奶奶遗憾的是,一针,并没有医好我的病,我的病情日益严重,奶    奶只好天天背着我去医院打针,每次打针之前,奶奶总是要买一些糖果之类的小    食品,向我施以一点点小恩小惠,作为我屁股挨扎的报酬。      又是一个清晨,奶奶与往常一样,背着我去医院打针,看到路边的冰糕箱,    我喃喃地嘀咕道:“奶奶,我要冰棍!我要冰棍!”      “唉,”奶奶摸了摸口袋,突然让我失望地说道:“大孙子,奶奶没钱    了!”      “不,不,不么,奶奶,我要冰棍,我要冰棍!”      “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”我扒在奶奶的脊背上,不知好歹地嚷嚷着,    两只手死死地抓拽着奶奶的衣领,突然,我感觉到奶奶的身子微微地抖动起来,    继尔,传来一阵阵痛哭声:“大孙子,奶奶不好,奶奶没有能耐,奶奶穷哇,奶    奶连个冰棍都买不起了!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……”      听到奶奶的悲泣,我不再叫嚷,可怜巴巴地依到奶奶的脊背上:“奶奶,别    哭了,我,不要冰棍了!”      “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……”听到我的话,奶奶更加伤感地抽泣起    来:“奶奶没能耐,奶奶穷,奶奶没钱,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……”      “先生,”看到我久病不愈,情急之下,奶奶索性将我背到算命瞎子的家    里,奶奶将我放到一块焦糊的苇席上,然后,诚慌诚恐地冲着算命瞎子询问道:    “先生,请给我的大孙子掐算掐算,他的病怎么总也看不好哇?”      “哦,”算命瞎子闻言,翻滚着没有眼珠的白眼眶,煞有介事地问奶奶道:    “好的,把他的生日,时辰告诉我吧!”      “嗯,”奶奶如实相告,算命瞎子低下头去,默默地点拨着干枯的手指头:    “嗯,没有什么不吉利的啊,老张太太,这个孩子,叫什么名字啊?”      “陆陆!”      “嗨呀,”算命瞎子突然嚷嚷起来:“叫大喽,叫大喽,这孩子的名字叫大    喽,名字叫大喽,可不好养啊,不是闹病,就是有灾,……”      “那,怎么办啊?”奶奶恐惧地问道,算命瞎子像模像样地答道:“不要着    急,老张太太,给孩子改个名字吧,”      “好,好,”奶奶点头如捣蒜:“好,好,那,就请先生给我大孙子重新起    个名字吧!”      “这个么,”算命瞎子略微思忖了一下:“老张太太啊,这名字,用不着我    起,你给孙子偷个名字,以后,就好养喽!”      “偷?”      “是的,我的意思是说,这孩子太孤,太娇,名字又没起好,不好养,你看    谁家的孩子多,就偷他家孩子的名字,以后,保准不闹病,好养活!”      “哦,”奶奶恍然大悟,尤如抓到一颗救命稻草:“谢谢先生,谢谢先    生,”奶奶将小竹蓝放到土炕上,拿出四个混着一半玉米面,一半白面的热慢    头:“先生,现在,大家都很困难,老张太太更穷,你是知道的,我没有钱,就    给你几个馒头,垫垫肚子吧!”      “没说的,没说的,”算命瞎子欣然接过热馒头:“这年头,谁也不好过,    老张太太啊,现在风声很紧,到处破四旧、反迷信,我可是偷偷摸摸地做这生意    的,你可别到处乱说,一定要帮我保密,否则,我又得挨斗啦!”      “先生,你放心,我老张太太,嘴最严实,没用的话,从来不乱说!”      “老张太太,”算命瞎子继续指点奶奶道:“给这孩子偷名字,最好偷亲戚    家孩子的名字,那样,更好养!往后,什么病啊、灾的,都没有啦!”      “谢谢,谢谢,”奶奶背起我,千恩万谢地走出门去,一路上,奶奶不停地    嘟哝着:“偷个名字,偷谁家孩子的名字才好呐,啊,我想起来了,我起来啦,    你大姑家孩子最多,有五个儿子。咱们就偷她家孩子的名字吧,嗯,对,咱就偷    她家孩子的名字,吁——,老大,叫小威子,老二,叫小再子,老三,叫小胜    子,老四,叫小力子,老五,叫小明子!大孙子,这五个名字,偷哪个才好    呢?……,嗯,前面三个,都太大喽,只有老四,跟我大孙子的岁数差不多少,    对,就偷老四的名字,大孙子,以后,你就叫小力子吧!”      于是,在算命瞎子信口雌黄的指点之下,有病乱投医的奶奶非常荒唐地给我    窃取了四表哥的乳名,就这样,我稀里糊涂地改了乳字,而疾病当真就不可思议    地,奇迹般地全愈了!      …… 五)      “老鳖犊子!”病弱的爷爷死死地拽扯着奶奶,昏浊的眼眶里闪现着愠怒的    目光:“老鳖犊子!你,又要冒险,是不?”      “你放开我,”奶奶挎着装满鲜鸡蛋的小竹蓝,拼命地挣脱开爷爷干枯的手    臂:“就你这胆子,还没有兔子大,什么也不敢干,难道,一家人等着饿死吗?    你饿着就饿着吧,你也这个岁数了,土都埋到脖子根喽,可是,咱们的大孙子,    怎么办,吃什么,也跟你一起挨饿吗?”      “可,这是投机倒把啊,”爷爷无奈地摇晃着脑袋:“官家不让啊,一旦给    管理所的人抓住,不仅要没收,还要揪斗、游街,扣工分的!”      “哼,我不怕,”奶奶坚定地说道:“我不怕,我老张太太什么世面没见识    过,伪满那咱,日本人邪乎不邪乎?我照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走私买卖,八    路军厉害不厉害,我不也是绕过他们的封锁线,把大米背到进了辽阳城?哼,我    不怕,我什么也不怕,这个世道,要想活着,就得拼命,不然,就只好等着饿死    吧!”      “唉,”望着奶奶微微弓起的脊背,蹒跚着一双畸形的大脚,挎着沉甸甸的    小竹篮,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,爷爷苦涩地咧了咧嘴:“唉,这个老鳖犊子啊!    真是拿她没办法,可也是,”爷爷自言自语地嘀咕道:“唉,细细想来,这些年    来,多亏老鳖犊子顶风冒险地四处飘荡,费劲巴离地挣点辛苦钱,一步一步地把    孩子们拉扯大了,否则,若是换了我,天天这么穷守在家里,这一家人啊,早就    饿瘪喽!”      “爷爷,”我拉着爷爷的干手问道:“爷爷,奶奶这是干啥去啊?”      “卖鸡蛋,”爷爷答道:“你奶奶做了一辈子买卖,而现在,官家不许老百    姓做买卖,抓着,就狠狠地收拾你!可是,你奶奶天生就是这么个傻大胆,为了    养家,为了糊口,你奶奶经常出去冒险啊!”      爷爷抚摸着我的肩膀:“力啊,大孙子,你奶奶为了让你能够吃上好吃的,    这不,又冒险去了。”      听到爷爷的话,我心里热乎乎的,我突然喜欢起奶奶:“奶奶,奶奶。”      爷爷瞅了我一眼,深有感触地说道:“你奶奶啊,胆子要多大,有多大,早    头,伪满的时候,日本人不许中国人吃大米、白面,抓住,就是经济犯,狠狠地    收拾你,弄不好,就得出劳工,给日本修碉堡,最后,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。可    是,是人,哪有嘴不馋的啊,上顿下顿吃橡子面,把人吃的,肚子胀起老高,连    屎都拉不下来,这还有好。所以,人们就偷偷地吃。你奶奶一看,这事有赚头,    就偷偷地弄来麦子,磨成面,蒸馒头卖。我和你奶奶每天后半夜起来,偷偷地磨    好面,蒸完一屉馒头,你奶奶将馒头装在柳条筐的最底层,上面垫上一层芦苇叶    子,最上面,堆着猪草,天刚蒙蒙亮的时候,便挑着柳条筐,佯装着打猪草的样    子,沿着公路闲逛,那个时候,嘴馋的人,都明白这档子事,见你奶奶走过来,    就拐弯抹角地问一问,如果是比较熟悉的人,你奶奶就告诉他们,我有馒头,想    吃么?想吃,拿钱来。这在当时,可不闹着玩的啊!一旦逮住,是要蹲大狱的    啊。”      傍晚,奶奶挎着空空如也的小竹篮,风尘仆仆地迈进家门,爷爷装腔作势地    讥讽道:“哎哟,老鳖犊子!你还回来了,我还以为你让管理所的给抓进去了    呐!”      “哼,老头子,”奶奶没有理睬爷爷,她将小竹蓝放到木柜上,然后,兴奋    不已地跃上土炕,奶奶端坐在炕沿上,哗啦一声,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乱纷纷的    散币:“顺利,顺利,今个,头一天开张,就这么顺利,真没想到哇,老头子,    这官家越不让干的事,钱赚得也就越是容易,你信不信,一个鸡蛋,能挣一分钱    呐,嘿嘿。”      奶奶笑嘻嘻地数点着:“哎呀,真没少挣,在生产队干一个月,才能挣几个    工分啊,大孙子,”见我久久地盯她的面庞,奶奶放下手中的散币,自豪地掏出    一块小纸包,递到我的手上,我一摸,还微微发热,奶奶亲切地展开小纸包,露    出一个香气喷喷的白面烧饼,“吃吧,大孙子,还热乎着,这是奶奶用卖鸡蛋的    钱,给你买的,明天,奶奶还卖鸡蛋去,挣了钱,还给你买火烧吃!”      “嘿嘿,”我贪婪地啃了一口热乎乎的烧饼,心里一个劲地发笑:奶奶,真    好玩,管烧饼,叫火烧!      “嗬嗬,”爷爷继续讥讽道:“老鳖犊子!看把你臭美的,都快美出鼻涕泡    来啦,今个,是什么日子,你知道么,今个,是星期天,官家休息,你可别得了    便宜还卖了乖,等明天,官家上班了,你再去试试看,够你对付的!”      “老头子,我不怕,什么风雨我没经历过,官家不就是抓我吗,不让我卖    么,我就跟他们玩藏猫猫、摸瞎子,打游击,嘿嘿,这总比当年闯封锁线,轻松    多了!”      “奶奶,”我一边啃着烧饼,一边不解地问奶奶道:“奶奶,你闯过什么封    锁线啊?”      “哦,”奶奶接过二姑递过来的一块玉米锅贴,咬了一大口,又喝了一口白    菜汤,她一边咀嚼着,一边不无骄傲地讲述道:“那几年啊,国军和八路打开了    锅,咱们家门前这条大道上,成天过兵,不是国军,就是八路,两家就像拉大锯    似的,你来我往,我走你来。嘿嘿,这打来打去的,八路就把国军围在了辽阳    城,这下可好,城里的粮食刷地就紧张起来,那个贵啊,就不用提了,我们城外    的农民,看着这是挣钱的机会,便背着粮食偷偷地往城里溜,用粮食跟城里人换    衣服什么的。”      “哎呀,”我惊讶地望着奶奶:“奶奶,那要是让人家抓住,可怎么办啊?    不得枪毙啊?”      “嘿嘿,没事,那个时候,双方管得都不太严,两方面都睁一只眼,闭一只    眼,看见偷运粮食的人,喊几声,放几枪,就拉倒了。奶奶一个女人家,跟着那    帮大老爷们,一次又一次地闯封锁线,大老爷们能背一百斤,我也能背一百斤,    一斤也不比他们少背。”      “奶奶真有劲!”      “唉,也不行啦,自从那阵子背粮之后,奶奶可累坏了,落下一个腰痛的毛    病,现在,稍微干点吃劲的活,腰就痛。有一次,奶奶背完粮,拎着换来的衣服    往回返,走到半路的时候,前边便噼哩叭啦地响起了枪,然后,轰轰轰地,大炮    又响了起来,我们可吓坏了,全都趴在路基下,谁也不敢伸脑袋。”      “奶奶,这是怎么回事啊?”我停止了咀嚼,怔怔地望着奶奶。      奶奶顿了顿:“也不知道枪声响了有多久,当天完全黑下来以后,枪声和炮    声才渐渐地小了一些,我们这帮人,又困、又饿、又乏,可是谁也不敢动一动,    我一想,总这么扒着,什么时候是个头哇,我就站起来,沿着公路往前走,别的    大老爷们一看,便一个接一个地跟了出来,我们走出几里路,突然发现前面有许    多人影在晃动,我们走近一看,是八路,正在收拾地上的枪枝,抬伤号,埋死    人。越往前走,死人、伤号越多,那个惨啊,被打碎脑壳的,被击穿心脏的,炸    掉胳臂、腿的,还有的人,连脑袋都没有啦,唉,吓得我们都不敢细看啊。”      “奶奶,谁和谁打啊!”      “嗨,还能有谁啊,国军和八路呗,唉,都是中国人,这是何必呐,唉,死    的、伤的都是年纪轻轻的、驴呱呱的漂亮小伙啊,真可惜啊,谁家的孩子,谁不    痛心啊,唉——”      “妈——,”老姑插言补充道:“那场仗确实打死了好多、好多的人,现    在,就在那个地方,建了一个烈士陵园,清明的时候,老师还领着我们到那里扫    过墓呐,老师也给我们讲过这件事,……”      “好喽,好喽,”爷爷摆了摆手:“老鳖犊子!就别提你那些光荣历史了,    时间不早了,都睡觉吧!”      为了赚点可怜的散币,给我买回可口的食品,年迈的奶奶不顾爷爷的劝阻,    毅然挎起小竹篮,冒着被抓获、被揪斗的危险,做起了一桩大得不能再大的买    卖:街头鸡蛋贸易。      奶奶走家串户地收集鸡蛋,装满竹篮之后,奶奶便用手巾遮掩好,蹬上钢铁    厂的通勤小火车,溜到附近的钢铁厂,与钢铁工人秘密地进行鸡蛋交易,每只鸡    蛋赚取一点点根本不值一提的蝇头微利。      在那个火热的年代里,这可是违法的事情,被政府斥责为:投机倒把,是要    受到严厉打击的,必须坚决取缔的。      交易好做,一手交钱,一手数点鸡蛋,而与政府周旋,却是一件让奶奶非常    头痛的事情,奶奶必须一边尽力地兜售她的鲜鸡蛋,一边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的    警惕性,与政府管理人员打埋伏,像小孩子似地与之捉迷藏。      管理人员身着便衣,有时,甚至装扮成买鸡蛋的钢铁工人,奶奶不止一次地    自投罗网,满满一竹蓝鸡蛋,悉数没收,口袋里的钞票,全部收缴,然后,被扔    进学习班,眼泪汪汪地啃上几天硬梆梆的窝窝头。      每天傍晚,我都和老姑倚着木窗,焦虑万分地盼望着奶奶能够平安回来。      “妈妈今天不会出什么事吧?”老姑皱着眉头嘀咕道。      “不会的,”我则信心十足地安慰老姑道:“不会的,奶奶很机灵,不会被    他们逮住的!”      哗啦一声,房门被人重重地推开,奶奶一脸疲倦地走进屋来,我和老姑不约    而同地扑向奶奶:“妈——,”      “奶奶,”      “哈,”如果奶奶现出喜悦之色,那一定是顺利地卖光了鸡蛋,赚到了一点    可怜的散币,此刻,奶奶会无比自豪地掏出成把的散币,一边数点着,一边美滋    滋地讲述着这一天,非同寻常的经历,以及与管理人员巧妙周旋的、即可笑又惊    险,且刺激的故事:“今天,哈,一个老家伙又逮住了我,他拽住我的竹蓝,正    要掏证件让我看,我趁他稍一松手的机会,嗖地转过身去,拼命地跑开了,那个    老家伙上了点岁数,腿脚不太利落,没有追上我,我一口气跑出住宅区,钻进了    小胡同,嘿嘿,恰巧碰上一个大买主,一篮子鸡蛋都卖给了他,省了不少心    啊!”      然后,奶奶幸福地掏出一块热馒头,塞到我的手里:“大孙子,趁着热乎,    赶快吃了吧!”      如果奶奶进屋,空着双手,脸色黯淡,不用问,奶奶今天一定是又栽倒在管    理人员的手上,好话说了一万句,终于没有把她扔进学习班。      “妈,”老姑怯生生地望着绝望的奶奶,我拉着奶奶凉冰冰的大手掌:“奶    奶,”      “咦——,”奶奶突然涌出一串酸涩的老泪:“大孙子,奶奶今天又给管理    所的逮住了,鸡蛋都没收了,奶奶没能耐,钱都收缴了,没给大孙子买好吃的,    咦——,”      “妈,”二姑端来一碗热汤:“妈,别上火啦,今天没收了,明天,再想法    挣回来,妈——,吃点饭吧!”      “不,”奶奶推开热汤,连衣服也没脱,便钻进了被窝:“我不吃,我不    饿!”      ……  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     特回kim 网友及老乡:      辽河的故事虽然与顿河的故事“没有一点相同”,但焦点却是共同的——土    地,所以,便套用《静静的顿河》的书名,写写辽河。      顿河忠诚的儿子,哥萨克的骄傲——葛利高里,为了本民族的利益,为了顿    河哥萨克的土地,英勇战斗,甚至连女人也可以不要,当然,为了保住顿河哥萨    克的土地,葛利高利什么手段都用过,频繁地往来与红、白军两股力量之间,而    其目的只有一个:保护本民族的“土地”。      但是,葛利高里失败了,哥萨克人没有保护住顿河的土地,写文的作者,充    满了矛盾,从字里行间,看得出来,肖洛霍夫,对哥萨克满含深情。碍于当时的    气氛,有些话,作者不便、也不敢直说,但细心的读者,却能品味出来。      昨天晚上,一边喝酒,一边重放电影《静静的顿河》最后一集,当看到葛利    高里孤身一人,绝望地回到归乡,抱着小儿子,泪水涟涟,我的心头又是一抖:    哥萨克人的下场好悲惨啊。      顿河的悲剧,使我联想起故乡的今天,那如诗如画的景色早已成为过去,成    为回忆。      辽河水越来越枯少,越来越苦涩,从井里汲起的新水,上面往往浮着一层让    人作呕的油渍,耕地不仅日益退化,并且一天天地在减少,人们见缝插针,到处    盖房,给我留下幸福回忆的小池塘,早已面目全非,成变了臭水池,用不了几    年,就得被垃圾填平,也得盖上房子。      更可怕的,故乡的天空,竟然飘浮起黄沙,遮天盖日,尤如到了世界末日。    为了生存,人们你争我夺,尔虞我诈,………,这就是,我为什么要重写《我的    老师》的写作激情。      面对这些,除了感叹,毫无办法,无能为力。祝愿故乡能够好起来,愿上帝    保佑故乡人们,别沦为悲惨的哥萨克,背景离乡。      哥萨克的土地是被强政夺去,而辽河的土地,再这样胡来下去,就是自己做    贱自己,而结果都是一样的。  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                   (六)      “老姑,”秋天的早晨,泛着丝丝怡人的凉意,我拽住老姑的细手,喃喃地    说道:“老姑,咱们到柴禾垛里玩一会去吧!”      “嘻嘻,”老姑早已明白我的用意,到柴禾垛里,除了任由我抠摸她的小    便,我是不会干别的、其他任何事情的,可是,老姑却明知顾问:“大侄,到柴    禾垛,玩什么啊?”      “老姑,走吧。”我不容分说地将老姑拽扯出屋门,来到静寂的柴禾垛里,    我一把将老姑推坐在松软的禾草上,然后,咕咚一声,身子一瘫,重重地压在老    姑的身体上,老姑喘息道:“哎哟,压死我啦,大侄子,快点起来,老姑都快上    不来气喽!”      “老姑,”我终于从老姑娇巧的身体上翻滚下来,一把拽住她的裤带,老姑    心领神会,一边褪着裤子,一边用指尖点划着我的鼻子尖:“小坏蛋,小邪门,    又要抠老姑的小便喽!告诉老姑,听不听老姑的话?”      “听,”我机械地答道。      “老姑好不好哟?”      “好,老姑好!”我抱住老姑的脑袋,非常讨好地亲了一口,老姑顿时喜形    于色,只见她双腿一扬,小屁股一抬,哧溜一声,便痛痛快快的褪下裤子,露出    雪白细嫩的圆屁股,将可爱的小便,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的眼前,我兴奋得呼地    低俯到老姑的胯间,一对小色眼死死地盯住老姑白嫩嫩的小便,老姑扭着脑袋,    淫迷地笑道:“嘻嘻,有啥好看的啊,天天看,也没看够哟!嘻嘻。”      我扯着老姑的两条小肉片,手指尖扑哧一声,毫不客气地探进老姑的小便    里,因紧胀,老姑本能地哆嗦起来,继尔,又轻轻地哼哼几声,我的手指肆意插    抠一番,老姑的小便渐渐地滑润起来,我的周身立刻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感,更加    得意地插抠起来,老姑面色绯红,玉嘴微开:“大侄,老姑好不好?”      “好,老姑好!”      “听不听老姑的话!”      “听,”      “嘻嘻,”老姑闻言,愈加淫荡地叉开了双腿,以方便我的插抠:“大侄,    只要你听老姑的话,你让老姑怎样,老姑就怎样!”      吧叽,吧叽,吧叽,我的手指快速地插抠起来,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,溅    起片片晶莹的涟猗,股股迷人的骚气顿然扑进鼻息,我幸福地咧开了小嘴,得意    洋洋地微笑着,老姑也沉浸在性的享受之中,双目微闭,放浪地哼哼叽叽着。      “嘿嘿嘿,”      “嘻嘻嘻,”      “哈哈哈,”      从柴禾垛的后面传来一阵阵大人们的嘻戏声,我回过头去一瞅,身后是一堵    高高的土坯墙,声音是从土坯墙外传过来的,老姑睁开了眼睛:“那是生产队的    社员,一边干活,一边打闹呐!”      “哦,”我放开了老姑,将湿淋淋的手指从她的小便里抽出来,放到嘴里美    滋滋地吸吮着,然后,将散发着老姑小便迷人气味的小手搭到土坯墙上,身子一    跃,便非常灵巧地翻上了土坯墙头,我骄傲地骑在墙头上,冲着依然仰躺在柴草    上的老姑摇了摇刚刚插抠过她小便的手指头。      “大侄,下来,别摔着!”看到我示威般地摇晃着小手指,老姑面色红晕,    一边呼唤着我,一边套上裤子,站起身来,系好裤带:“大侄,听话,快下    来!”      “老姑,我玩一会爬墙头,还不行吗?”      “大侄,你又不听老姑的话啦,老姑不喜欢你了,不跟你好了,以后。”老    姑指了指刚刚被我肆意插抠的胯间,那个意思是说:你不下来,我就再也不让你    摸小便了!我央求道:“老姑,就一会,我马上就下来!”      “唉,那好吧,就一会,说话可要算数哦!”      “老姑,”我骑在墙头上,向老姑伸出手去:“你也上来玩一会吧,你看,    生产队的院子里,可热闹啦,哎呀,要杀牛啦!”      “是吗?”老姑闻言,一把搭住我的小手,秀美的小脚蹬在土坯墙的一个凹    陷处,我猛一用力,老姑便呼地翻上了墙头,她搂住我的腰,亦骑在了墙头上。      “大侄,”望着生产队的大院子,老姑突然骄傲地对我说道:“大侄,你知    道么,生产队的队长,是我亲外甥!”      “啥?”我绝对不肯相信老姑的话,这简直是吹牛啊:“老姑,你说啥    啊?”      “真的,”老姑一脸得意地说道:“你不信,问奶奶去,生产队长是你大姑    的大儿子永威,他是我的大外甥,你的大表哥,嘿嘿!”      “哇——,”我瞪着眼睛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      “还有,”老姑继续向我卖弄着她的老资本:“我三嫂,也就是三婶,是生    产队的妇女主任!”      “嘿嘿,”望着眼前得意洋洋的老姑,我不愿再理睬她,将面孔移到生产队    那宽阔的,但却极其凌乱的大院子中央,我突然发现,在院子中央,绑着两头为    人们劳累了一生,终于因年迈而无法继续劳累下去的老母牛,四只浑圆的,充满    绝望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无情无义的人们,不时扬起被粗大的缰绳磨得又光    又亮的脖颈,哞——,哞——,哞——地哀鸣着,向人们述说着自己可悲的、毫    无意义的一生。      “哞——,哞——,哞——,”      对于两头老母牛最后的哀号,人们根本不予理睬,一个个喜笑颜开、叽叽喳    喳地指手划脚,迫不急待地翘首企盼着行刑的时刻尽快来临:“操,”一个闲汉    操着双手,不耐烦地冲着正在磨刀的屠夫嚷嚷道:“操,真能磨矶,还没磨完    啊,我说,你是磨刀呐,还是绣花呐?”      “哼,”屠夫嘻皮笑脸地抬起头来,我立刻看到一幅可怕的凶相,他扬了扬    手中寒光闪闪的屠刀:“急什么啊,磨刀不误砍柴功么!”      “大侄,他叫卢清海,是个杀猪匠,可狠喽,一喝醉酒,就往死里打老婆,    ……,哎哟,”老姑突然搂住我的脖子:“哎哟,哎哟,太狠啊!”      我转过脸去,只见屠夫卢清海纵身跃到老母牛的脊背上,他伸出手去,拽住    牛角,另一只手将赅人的尖刀无情地压在母牛的颈下,我立刻听到一阵悲惨的哀    号,老母牛的脖子顿时喷出滚滚鲜红的热泉,继尔,老母牛咕咚一声,瘫倒在    地,圆圆的大眼睛痛苦不堪地瞅着身旁行将赴死的同伴,同伴则低下头来,无奈    地嗅了嗅同伴血流如注的脖颈,哞——,哞——地哀鸣着。      “哇,”我惊呼道:“好狠啊,老母牛好可怜啊!”      “啊哈,咱们的妇女主任今天打扮得咋这么水灵啊,有什么喜事么?”几个    正在铡草的汉子们顶着一头的草屑,一脸淫邪地望着我那刚刚精心梳洗打扮过,    满脸孤傲之气地走进院来的年轻三婶,也就是生产队里颇有些权利的妇女主任。      “嘿嘿,”屠夫卢清海开始剥牛皮,他亦瞅了瞅我那年轻的、身段匀称、适    中的、香气扑鼻的三婶,然后,转过脸来,一边用手中的尖刀在母牛的生殖口处    狠狠地扎捅着,一边悄声冲着那几个铡草的汉子嘀咕道:“操,操,操,这,是    王淑芬的,这是王淑芬的,操,操,操,操烂它!”      咣当——,屠夫的话,可没有漏过我三婶的耳朵,只见她秀眉微锁,冷丁飞    起一脚,将毫无防备的屠夫卢清海一脚踹翻在地,非常难堪地瘫倒在死牛身上。      “哈哈哈,”      “嘿嘿嘿,”      “嘻嘻嘻,”      “哼,”三婶冲着众人没好气地嚷嚷道:“笑什么笑,还不赶快干活去,等    我扣你们的工分啊!”      “老姑,”我指着怒气冲冲的三婶对老姑嘀咕道:“三婶好厉害啊,好像大    家都怕她!”      “嗯,我三嫂那才叫厉害呢,不但在外面厉害,在生产队厉害,在家里,也